归宿
“你知道的，”Jim努努嘴看向窗外:“孤独。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坐在没有尽头的列车上。”
“什么？”好医生完全没转过弯来，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那瓶伏特加上——顺口一提，绝对够劲，即使在领航员众多的珍品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他当然希望能无视舰长这一副“我们需要谈谈”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回去睡个好觉，但是，谁让他是舰长最亲密的伙伴，唯一的慰藉和依靠，嗯？McCoy皱着眉耸耸肩：“这算是什么？Jim boy每月一次的少女心事？”
“去你的，Bones”Jim给了他一计玩笑似的肘击，然而并没有显得轻松起来。他收回手，直愣愣地看着外头闪耀的星云，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好吧，他承认自己或许有些低落，更夸大一些的话，也充其量是茫然若失。但他绝不承认和忧愁善感一类的词有任何关联，也不想把自己描述得像一个脆弱的中学生。看在上帝的份上（尽管他不信上帝），他是个成年人，一个舰长，手下有几百名船员，要在浩瀚无边的宇宙里待上五年甚至更久。他不需要什么心理咨询，更不用哭唧唧地向他人诉怨。然而，也许是磁场影响或是其他不可抗力干扰，他隐隐地感到烦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堵在他喉咙里，不甘心地向上窜。
“我是说……”Jim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开始后悔当年没去听两节文学课。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说：“我说，这片宇宙真他/妈大。”他冲McCoy露出一个竭尽全力却仍然显得难看极了的笑容：“可能太大了。”
McCoy瞪大了眼。“所以，在太空里待了两年后你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医生不敢置信：“我早就说过，没准哪天我们一不小心就都成了宇宙尘埃，或者成了哪个外星殖民者的第一批奴隶。到了那天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Jim终于露出点笑意来。“这就是为什么我执意要带着你的缘故。”他冲医生眨眨眼，还想再说点什么。舰桥传来的呼叫打断了他的话，他冲McCoy做了个歉意的表情，带着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心情踏上了舰桥。
和McCoy的谈话没有多大用。整个晚上他还是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失落控制着，这种感觉在值班结束后愈演愈烈。往常情况下他一般要回自己那间小屋子待着，但在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晚上，原先的安静的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成了牢房。他逃也似的离开房间，毫无目的地在企业号上游荡。
Spock在一间观测室里找到了他。进门时舰长正背对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一颗火红的燃烧着的恒星。观察了一会儿舰长的表情后，他有96.85%的几率确定舰长在发呆。
“舰长。”Spock率先开口。
“Mr.Spock？”Jim吃惊地转过头，脸上还残留着一丁点儿慌张。“你怎么会在这？”
“Mr.McCoy建议我来看看你。他说你的状态并不稳定。”
如果说有什么比一个人烦恼更让人无法忍受的，就是在一个人苦恼时还要耐着性子和瓦肯人说话。Jim按住了眉心“我没事，Spock。你早点去休息吧。”
Spock不置可否地挑起眉。他突兀地移开了话题：“你对于我一贯的思维方式是否有意见，舰长？”
“Jim”Kirk纠正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鉴于你一贯评价我过于逻辑。”
“这只是玩笑，Spock”Jim耐着性子解释到：“每个人都有自己认识世界的方式，神秘主义，唯物主义，超现实主义之类的。你选择了逻辑，这很好，Spock，这很……瓦肯。”
Spock点点头。“那么，请允许我用逻辑来猜测你，Jim，你是否感到孤独？”
“哦！”Jim呆滞了几秒。他有想过和谁谈谈这个问题，但绝不是Spock。瓦肯人少有情感，更重要的是，他心底里并不想把自己软弱的东西暴露出来。他是个领导者，而领导者必须强硬。他深知这一点。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Spock。”他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掩盖住自己：“事实上，我挺相信我的个人魅力。”
Spock走到他身边负手站着：“我的确用逻辑思考，Jim，我们对于情感的感知也较之人类更弱。但我们并不是完全不能感受，Jim，我们只是选择绕开它。”
他看了一眼Jim困惑的表情：“因为感情有时正是理智的障碍，所以我们常压抑它。但假使这使你认为无法与我进行有关于情感的交流，这是极其错误的。如果用更感性的说法，Jim，我‘感受’到了你的孤独，并且感到担忧。”
Jim瞪圆了眼看着他，这毫无疑问是一番少见的言论。对于瓦肯人来说承认自己有情感或许不亚于出柜 ，他想。Spock刚对自己出了柜，这的确是相当感人了。
“好吧，Spock，我有时候在想”他低声说：“宇宙里到底还有些什么呢，我们还能再发现些什么呢？我们太渺小了，小到我有时会会觉得，我只是在白费力气。你看，我们现有的理论在解释自然方面仍力不从心，甚至有一天可能要被全盘推翻。我们永远不能探索尽这片宇宙，既然这样，我们的行程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抬头望向Spock的时候，Spock正看着他，全神贯注地，甚至看上去有些紧张地（当然他不会承认）凝视着他。他在这一瞬间突然释然了。
“或许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在这片未知之境里，在旅程中耗尽一生。”他叹了口气：“但是，谢谢你，Spock。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或许就是归宿。”他再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