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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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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

      没有摄魂怪，没有飞来飞去的恶咒，德拉科·马尔福站在镜子前头摆弄他的头发。不，没有发胶，自从他脸颊两侧的婴儿肥消失后他就再也没有梳过大背头——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娘炮。他只是让额前略长的发丝自然垂下，斜着眼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思考着要不要加一个柔顺咒。就在这时，他从镜子里瞥见身后有一个绿色的小点。

      他原先以为那是谁在他身后施了一个荧光闪烁，多半是布雷斯，只有他会这么无聊。像是回应他的猜想一般，绿光很快膨胀开，里头慢慢显出一个人形。可笑又滑稽的登场方式，他没有回头，仍面对着镜子，只是漫不经心地抽出魔杖，准备好来迎接这个大傻蛋。三，二，一，他默数着，接着迅速转身——“倒吊金——”

      他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他的瞳孔一下子紧缩起来。他浑身的肌肉都在这一刻绷紧僵硬，让他站在那儿动弹不得。他的意识叫喊着要他试图挪动一下好让自己看上去不这么傻，但是事实上，他颤抖了两下，只是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喊:

      “……波特！”

      “是的，很高兴看见你还没有瞎，马尔福。”那不仅仅是个波特，他瞪大眼睛盯着那个人——那是一个漂浮着的……透明的波特。

      他完全呆住了，客观地说，这一刻他的脑子不会比那些巨怪转动得快多少。他就呆呆地愣在那儿，好半天才想起来咆哮:“如果让我知道这是哪个婊子见鬼的恶作剧……”

      “你就去告诉你爸爸？”面前的人因为这尖刻的嗓音皱了皱眉:“别像个姑娘样的大惊小怪，马尔福，看清楚，我就是哈利·波特，如假包换。”他飘近了些:“还是说我得把你从一年级开始对我做的那些好事统统报一遍你才会相信我？”

      德拉科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努力不让自己向后躲闪。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哈利。“但是，这不可能……”他咬紧了牙，僵持着不愿说下去:“你明明已经……死了。”

     “没错，死的透透的。”哈利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觉得阿瓦达索命比想象中的疼一点。”

     “魔法部昨天才举行了你的葬礼……”

     “我希望他们没搞什么部长发言。”

     “事实上他们真这么做了，两个小时，大谈特谈你的杰出贡献和魔法部的恪尽职守。”他下意识的带着讽意回答。

     “真糟糕，我宁愿让他们在我的葬礼上打枕头大战。”

     “……而你现在在我的房间里，像个幽灵一样，飘在我面前。”德拉科深吸一口气:“这见了鬼的是怎么一回事？”

      哈利·波特耸耸肩，看上去比他还要无奈。梅林的袜子啊那个大清早就被所谓的“死而复生的救世主”吓一跳的难道不是他吗？波特那一脸“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见到你”的表情是什么鬼意思！他强忍下内心掏出魔法杖试验一下幽灵能不能再被杀死一次的念头僵站在那里，等着波特的答案，同时在幻想里把波特一次又一次倒挂在树上。

     “你欠了我一样东西，马尔福。”

      他挑起一根眉毛：”我确定我没有向你借过任何东西，波特，我也不认为你的小破金库里有什么是我需要的。“

      哈利愤怒地皱起眉，但他没有回嘴。他只是带着一种诡异的目光扫了德拉科一眼。”你知道的。“他冷冷地说。                

【Ⅱ】

     “我还以为所有的幽灵都会是学校里的那样疯疯癫癫，虽然你看起来可能也差不多了。”

      哈利熟练地自动屏蔽掉了后半句话：“我死之前也这样以为，所以我对现在的样子已经很满意了。”

      要是谁现在来看上一眼，准会被吓得够呛。德拉科就这样坐在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寝室里，对着自己的右上方自言自语，还不时配以生动的嘲讽表情。换在以前，他和哈利·波特每天固定的问候就是各式各样刻薄的嘲弄，上一次友好的打招呼可能还是一年级第一次见面时。然而，在哈利·波特死后，他们反倒能正常的沟通几句，这真是件奇妙的事。当然，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格兰芬多大难不死的男孩还是死了”这件事更奇妙还是“哈利·波特不仅死了还变成了幽灵而且和德拉科·前食死徒·马尔福坐在一起说话”这件事更匪夷所思。如果悬浮在床上也能算“坐”的一种的话。

     “你的头发是不是又少了，马尔福？”

      ……果然，正常的沟通永远只能是妄想。

      “所以呢？从此永葆青春的救世主要开始嘲笑我的发际线了？“他嘲弄地咧开嘴，故意上下打量着哈利。如他所愿，对方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哈利摊开手。

     “你说得对，再怎么也比死了强。”

      极为少见的，德拉科打消了自己乘胜追击的念头。他不是在可怜哈利·波特，从对方背上救世主名号的第一天他就该料到总会有这么一天，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哈利·波特是死了，但他死的光荣而伟大。一百年后，几百年后，他的故事还会为人们所传颂。会有无数的或稚嫩或沧桑的声音在他墓前为他祷告，他们念起他的名字时饱含深情：“——一个英雄！”尽管他本人与这个世界再无关系。无论是荣耀还是阴暗都无法再扰乱他。英雄带着他的光辉退去，余下的前路还隐在黑暗中。他身边的一波又一波人被送到阿兹卡班，魔法部每天都有人因为“与食死徒勾结”被押到审判庭，曾经的功臣在一次次权力的争夺中被泼上污水，赞美朝夕间变成咒骂。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愚蠢一如当初的脸，在心底小声感叹：或许这样才合理。就算让波特活下去又能怎么样呢？等着他哪一天出了岔子，接着被无数窥伺的人拖进阴沟吗？他是英雄，而英雄只适合被怀念。他就是应该这样，带着莽撞和愚蠢的勇气，带着眉间可笑的无畏活在光明里。而他，像他这样的，被黑暗打上了烙印的，就再也没有回去的能力。

      哈利仍然在看着他，他绿色的眼睛里有星星划过。“活着比一切都强，马尔福。”他突然那样严肃，那么愤怒地看着他："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要强。*“

      哈利眼里闪着一种狡黠的笑意。他应该回敬几句的，他想，可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传道书第九章4节

【Ⅲ】

     ”说真的，我无比乐意把你送走，你呆在我身边的每一秒我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找一只摄魂怪一了百了算了，波特。但你首先得告诉我，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以至于你死了都不肯放过我？“

      哈利恼怒地跟在他身后，试图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当然，透明的手径直穿了过去。“停止你的喋喋不休，马尔福！我也告诉过你了：我不知道！就是昏过去的一瞬间有个声音在我耳旁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去找马尔福，不然你以为我想看见你？”

     ”好极了，谁知道你听见的是不是你的某种幻觉。你就这样深信不疑地过来找我然后要求我给你一个所谓的欠了你的东西？我会欠你什么，无尽的羞辱和嘲讽吗？“

     ”我也不想相信，可我一睁眼就出现在你房间里而且除了你谁也看不见我！你没必要一副委屈的样子马尔福，我宁愿再去和伏地魔来一场相扑都不想跟在你身边！“

      ”之后呢？“德拉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拿到那个东西之后呢，你就心甘情愿地死得透透的了？“

      哈利波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已经死了，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

      他们恶狠狠地用眼神搏斗，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德拉科突然一甩头继续向前迈步，与此同时他压低了的声音传来：”跟着我的时候别和我说话，我还不想被送去检查精神正常程度。“

      哈利愣了一下，迅速地跟上他。

      飘进教室的时候哈利猛然有一种错觉：这就好像他还是个学生一样。他看着门口，好像那里很快就会有三个人急匆匆地冲进来，为首的女生会昂着头走到最前面的位子，他和罗恩则尽量低着头找到哪个角落。他侧过头避开刺眼的晨光，罗恩在他身边滔滔不绝直到被教授点名打断，赫敏回过头来给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他们知道那是”你们两个再不听课就别想碰我作业“的意思。他们于是住嘴，看着麦格教授把自己变成一只猫，或者把眼前的坩埚打破。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呢，谁说得清楚未来呢？可他们就是那样度日，好像接下来有无尽的青春年少，所有的明媚大踏步向他们走来。

      门开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女生走进来。他这才把自己从无可救药的回忆里唤醒。教室里坐满了人，有些是他熟识的面孔，有些不是，他粗略地扫了一眼。他留意到斯莱特林少了很多，这使得德拉科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其他位子上挤满了人，但德拉科身边的还空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刚进来的几个女生果断地站在教室后面，丝毫没有瞥德拉科一眼，好像那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教授看起来司空见惯了，他只是淡淡地叫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开始上课。

      他控制不了自己询问的冲动。”这是怎么回事？“他小声询问马尔福。”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马尔福低低地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太健忘了，波特？我是个食死徒。“

     ”前食死徒！“他低吼到：”你冒着生命危险加入了我们，你做出了牺牲！他们没有资格这样对你。“

     ”谁知道我是不是假装叛变呢？你看，我出身在一个肮脏的纯血食死徒世家，我流着食死徒的血，我有前科，你怎么能相信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呢？“德拉科挑起眉：”你看，所以正义对我并没有好处。对我而言，在哪一边都是一样的。“

      哈利没有吭声。德拉科看向他，才发现他正气得发抖。”这是不公正的！“他眼里的碧绿振荡着：”你不该被这样对待！“

      德拉科诧异地看着他。他本来想轻描淡写地带过去，现在喉咙却隐隐发胀，堵住了一切话语。他应该委屈吗？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食死徒，他家族显赫的门第下压着无辜者的尸骸，他黄金的手杖上嵌着鲜血。他曾是个食死徒，他目睹了一个又一个人死在魔杖下，他本有能力救出其中的一些，可那样他就会死。所以他自始自终沉默，一言不发。他是个冷血的旁观者，而他是无辜的吗？对于那些死者，那些再也回不去的人，他可以说自己是无辜的吗？在那些昔日同窗投来咒骂时，他应当愤怒吗？

      而眼前这个人就这样气愤地看着，冲他大喊：”这不公平！“他什么都不懂，德拉科心想，他对我所接触的罪恶一无所知。但哈利·波特理应知道：他曾经在战场上看见一具又一具残骸，他面对过成百上千的食死徒，他用那双沾满血污的手打败了黑魔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战争，那他就应该知道，战场上没有人是无辜的。可他还是在这里，用曾直视过黑暗的清澈眸子看着德拉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这不公平。他怎么能？德拉科心想。

      ”没有关系。“他最后安慰道。

【Ⅳ】

      ”你到底欠了我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傍晚他们在露台上看着最后一点余晖被黑夜吞没。”我想想，我记得我三年级的时候丢了一条围巾，是不是你偷走了？“

     ”我没有捡垃圾的爱好，波特。“对方好整以暇地回答。

      哈利翻了一个白眼。”一直找不到的话我难道要永远待在你旁边？我更希望去天堂和斯内普作伴，就算天天接受大脑封闭术训练和魔药辅导我也认了。我担心有一天看见你就想吐你一身，虽然现在也快了。“

      德拉科难得地没有接话。他的轮廓在远处微暗灯光照射下忽明忽暗。哈利没由来得有点心惊。他盯着这张脸，却发现看得越仔细，他越看不清。时间像一条河流横在他们中间，一切都是流淌的，任何事物原先的模样都被冲刷得难以分辩。他又一瞬间好像看见了最开始那个讨人厌的铂金色头发的小少爷，但那个身影很快淹没在水流中，再不见踪影。

      原来过了那么多年。

      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地转过脸。不，别说。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就好像预知利刃即将划破白纸。可他在害怕些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茫然地愣愣地看着那人，看着他金色的发丝染上橘红，看着他灰蓝的虹膜浸成墨色。他听见走廊上有谁在欢呼，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样，那是时间的示威。

     ”我爱你。“隔着嘈杂的喧腾他恍惚听见这句话，但接下来河水上涌，翻滚的气泡掩盖了其他声音。他想要辨识清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水流向上。他的身体更透明了，缓缓地，最后一瞬间他恍然大悟，可是已经晚了。随着最后一点气泡”呲“的消散，他消失了。

      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一片死寂的露台上只有谁还在轻轻地念着：”我本来想在那天晚上告诉你的，就是我后来被叫回家，成为食死徒的那天……“

      他的声音在风中湮灭。

【Ⅴ】

     那天早上他睁眼，绿色的河流柔柔地裹住他。

     ”很显然你还欠了我什么别的。“哈利·波特抱住他：”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END】

最后还是没忍心虐啊。

大概是个童话结尾吧。

提示一下：幽灵是摸不到的哦。
结尾自行理解吧。